账号:
密码:
PO18文学 > 古代爱情 > 一念一千年 > 第376章
  明韫冰冷笑一声,并不说话。扫视他一眼,那目光跟仵作打量死尸没什么两样。
  虽然他什么也没说,但游丝莫名懂了他的意思——你看我信吗。
  扫帚精正不知如何是好,明韫冰却像揭过这页,没有厉色威胁,也没有杀人灭口,而是神色淡然,随手点了点。
  哒哒,清空中传出清晰的两声。
  桌沿应声开出两朵素莲,化身杯盏。并有清酒注入。
  空气中随之泛开一股迷醉的酒香。香气浓郁,几乎令人溺毙。
  游丝是喝过这种酒的,在流渡时,有人最喜欢这个味道。对明韫冰百般纠缠求而不得的时候,就跑到种酿酒鲜花的酲谷,一通乱滚。游丝有时办事得力,大神就会把家中的私酿给他一小壶,他从来不喝,都是留给那条蛇。
  凡蛇怕雄黄,她最嗜酒,最喜欢喝得昏天暗地,大笑大呼,畅快过后,蒙头大睡——那是何等的飒爽恣意!
  游丝的使命就是“少私寡欲”,致力于将世间斑斓之色尽数抹去。从来没见过那么热烈的颜色,如火如荼。
  看她饮的痛快,某日游丝好奇之下,也抿了一口,却被辣的活活呛出眼泪。
  林瑟玉看见了,大笑:“哈哈哈哈哈哈哈——量不是鲲鹏肚,饮不下长江水,道长啊,你还差些气候!”
  是啊,我还差些气候。
  可流年吹成这口气候,将我催熟时,你又去哪儿了呢。
  我还是喝不了这杯酒。
  游丝涩声:“我……喝不了。”
  “我知道,”明韫冰把一只莲盏放在他面前,“你看着吧。”
  “……”也不知道谁才是鬼。
  人以酒祭奠鬼,鬼又该如何去祭奠殉难的神?
  暂伴月将影,行乐须及春。
  冷冷的月色照在两人身上,游丝发着愣,盯着明韫冰的侧脸看了半晌,发现他眸色寂冷,与从前在流渡里,记忆中的悠然截然两样。
  烈酒如水,没有在他脸上引起半点波澜。
  “从有无处出来,离魂的这百年之中,我一直在第二阶天。”明韫冰忽然开口。
  游丝下意识正襟危坐起来,听见他声音淡的像照穿指尖的月光:
  “我在有无处得到神族复生的秘法,以魂元为引,再用极恶凶煞之死来弥补浩大激增的阳序,就可以复活一位正神。我马上想到自己有平天加身,这种天刑每天都在凌迟我,积累了一定时间,还有一次活剐,岂非正好?于是我出有无处的第一件事,就是拿飞絮验证这件事。”明韫冰说的极其平静,仿佛在说书上读的故事,然而游丝分明知道那是切肤之痛。
  要怎样的心态,才能把这些东西说的这么平淡?
  无望涯那雷刑暴虐,劈的深重惨痛,过百年泥土都焦黑不退!当时又该是如何疯狂。
  明韫冰继续道:“验证过后,我是对的。其后百年,我去的各处,就是神陨地。”
  “但清野也是神陨地!”游丝不解,“上神化名降真游历各处,更不可能不去那些地方,为什么——”
  “为什么会错过?”明韫冰眼尾轻轻一动,“好问。原因有二:第一,那根烂骨头,必定算得我的行踪,暗中使诈使我不见故人;第二,我并不是去复活他们的。”
  游丝惊愕地看着他,良久反应过来——明韫冰一直都厌恶神族,怎么会那么好心的去复活他们?
  他能复活神族,第一件事为什么不是复活勾陈,为什么要去神陨地取各大正神的魂元?
  一种可怕的猜想掠过心头。
  明韫冰已经从他脸上看出心底所想:“你很聪明,没错,跟你想的差不离。——我不仅没有那么好心,还非常恶毒。无望涯上我第二次来到人间,发现的第一件事是,联系我与梁远情之间的契约断了,除非对方死了,否则与魂契不可能毫无反应。当时复活飞絮求证了这点以后,我立刻就堕入了迷狂态。”
  复活也是需要引子的,被抹杀的半点不剩痕迹的领神,又该拿什么做引?
  “我从没有那么恨过这个世界,就是在那一刻,一件一直在我心中摇摆的事情落定了。”
  游丝声音不稳:“……什么?”
  明韫冰喝了半盏酒,只觉得辛辣异常,有时让他想起流渡酲谷里那片火红的醉玫,更多时候让他想起自己噩梦不断时,在炼狱里被烈火一遍遍烧成骨烬。
  应该会很痛苦吧,他一直在那样的恐惧里不停地惨叫。
  “灭世。”他说。
  游丝深吸一口气。
  “我要三阶天倒转,我要三十三层天从云端降到深沟,那些神宫殿宇,全都给我埋进灰尘,与下流的鬼魂为伴;我要拆断支撑四方的天柱,敲碎他们以为天理自然的基柱;写满各大豪杰伟人的仙箓钟,我要它盖在大悲宫的废墟里,祀凶祭恶。”明韫冰字字清晰,明明声音不大,却如钟如磬,振聋发聩,“——我要放逐整个第一阶天。”
  这样的神情,这样的阴鸷,他绝对不是在开玩笑!
  游丝惊的眼珠子都要喷出来了,第一反应是要拔地而起通风报信,但明韫冰显然预料到此,暴起的鬼气牢牢地按住了他。
  莲杯轻轻一颤,撒出几点周旋。杯中的月如梦如幻,易碎不可得。
  明韫冰指尖轻轻一掠,似乎想起什么,却没有说出来:“我师……徐倏在九州费尽心机布下了造化阵,造化的术理与复活类似,正方便我挪为己用。纯阴气象仪是我凭借记忆,复刻梁远情那座观世所用过的。我当然不会复活神明,我每附身一个垂死之人,就要为复活一位神死一次,一百年,我死了三十二次,每一次都刻骨铭心。”